在鐵砂掌上浸淫了三十年功力的雷鐵山竟然輸了，過路觀眾非常難以理解，在黑衣小女孩強勢表現帶來的暫時震懾過去之後，紛紛討論開來。

“各位，各位，其實我早就知道雷館主必輸無疑。”

“這怎麽說？”

“武林之中故老相傳，若是遇到老人、孩童、婦女、乞丐、殘疾、僧道之類，一定要萬分謹慎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因為這些老弱病殘、婦女乞丐既然膽敢行走江湖，肯定懷有驚人業藝。雷館主遇到的這位小女俠方才一點也不怕他，可見人家早就有了取勝把握，所以雷館主敗得不冤哇。”

“這位兄臺，若是看到老弱病殘就要萬分謹慎，那遇到孔武有力、身健體壯的人物，需不需要提防？”

“當然也要用心提防了。”

“好吧，看到弱的也要小心，看到強的也要小心，那請問行走江湖，看到什麽人才能真正放心？”

“這……行走江湖，不管遇到什麽人，都應小心為上，安全第一，這是老夫的經驗之談。”

“廢話，你根本說不出個重點，對誰都要重視，就等於對誰都沒有重視，也配稱得上是經驗之談？”

待四周嘈雜聲稍稍低落下去，小女孩望向貓拳門上下，“你們誰來接戰？”

那名姓許的武師咬了咬牙，“許某來接小女俠的高招。”心知自己有勝無敗，臉上寫滿了悲壯之情，一派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概。

“你先出招吧。”

許武師沈腰俯背，重爪遽發，仿佛有一頭嗜血的猛獸當面撲來，乃是虎拳中有名的“猛虎下山”。

小女孩不趨不避，弓身亮掌，也是一式“猛虎下山。”

雖然是鏡像式的拳法，但小女孩出手輕靈瀟灑，一點沒有餓虎的兇猛猙獰之意，反而像是一只輕手輕腳想要撲蝶的小貓。

雙掌相接，姓許的武師似乎只是被一只柔嫩的小手微微摸了一下，但整個人就如貓爪拍到的蝴蝶，斷線風箏一般朝後墜去，越過了武館的門檻後還在空中漂移了四五丈之遠，方始“啪”的一聲摔下地面。

小女孩意氣風發，拍了拍手，“看到了沒有，這才是真正的貓拳！”

就在這時，又有一人從武館中走了出來。

這人身著一襲青衫，面容甚是清朗，望上去頗有儒雅之氣。然而當微風拂過之後，長衫下凸起的肌肉輪廓，卻清晰顯示出了所積蓄的強大爆發力。

如此內斂的力量感，給人帶來的壓迫感卻遠在雷鐵山之上，乃是外功已經練到登峰造極的特征，正往含而不露的方向發展，隱隱觸及到了內家真力的邊緣。

見他現身，近百貓拳門弟子同時恭敬行禮，“參見門主。”

青衫漢子略略頷首，然後對著黑衣小女孩拱手道，“在下貓拳門許正亭，不知女俠高姓大名？”

“本姑娘叫做小月。”

十妹心中很不高興，“就你還敢自稱貓拳門，你們根本就不正宗。”

許正亭問道，“小月女俠何出此言？”

十妹理直氣壯地說，“你們的拳法連我一招都接不下來，怎麽能稱之為正宗貓拳？”

許正亭聞言搖了搖頭，苦笑道，“女俠乃是絕世高手，何苦要與我們這些小角色為難？”隨即正色道，“姑娘一舉手一投足皆有莫大威力，我等學藝不精，如何抵擋得了？”

圍觀群眾聽到這裏，也不由恍然大悟。

“原來這位小姑娘，就是傳說中的絕世高手？”

“是啊，所謂的絕世高手，不管使用什麽招式，都蘊含了深厚之極的內家功力，甚至可以推倒一座山，一般人是萬萬擋不住的。”

“所以雷館主和貓拳門擋不住絕世小女俠的一拳，是因為雙方差距太大，而不是因為他們的功夫並不正宗？”

“當然是這樣了，在絕世高手面前，你的武功正宗不正宗，有區別嗎？”

……

十妹越聽越懵了：為什麽大家關註的重點在於我是不是絕世高人，而不去懷疑這些武館的本身武學有問題？

突然之間，人群中又有一名武師越眾而出，對著小女孩抱拳說道，“在下八極拳張繼龍，今日見得絕世高人蒞臨本地，心中不勝歡喜，還請女俠笑納本門一點小小心意，以慰我等供奉之心。”

小女孩愕然道，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張繼龍露出一臉真摯的笑容，“女俠但請放心，本門心意長年不變。以後每個月的十五，女俠只要到這裏轉上一轉，或是派人過來，我等必定奉上薄禮，不敢有半分短缺。”

許正亭聽到這裏，急忙咳嗽一聲，“張兄所言，也正是在下心聲。姑娘神功蓋世，有如皓月當空，光芒萬丈，我等有幸供奉姑娘，真乃無上榮耀。”

“我們通臂拳亦是此意。”

“八仙門願附驥尾。”

“鴛鴦腿同表恭敬。”

……

人叢中一個個聲音此起彼落，轉眼間就有數十家武館表達了自身立場，大概已經占了這條街上總數的十之七八。

十妹終於聽出點意思來了：貌似、好像、可能、估計、大概、maybe，他們是要向我交保護費？

隨即她也迅速地明白了這些人的思路。

自己上門踢館，說這些人的武術並不正宗，這是砸對方飯碗的大忌，他們決然容不得，必定要教訓自己。

然而動手之後，這些武師立刻發現，彼此的實力水準根本不在同一層次，他們沒有半點勝利的可能。

武師們立即表示，原來姑娘你是絕世高手，你打敗我們乃是天經地義，再正常不過了。

既然你是絕世高手，我們願意交保護費，這樣姑娘你也就參與了武館產業的利益分配，大家就成利益共同體了，也就是自家人了。

姑娘你又還有什麽必要再踢館呢？要是大家沒有收入也沒法供奉你啊，以後你每個月只要坐地收錢就行了，多省心啊。

不得不說，這世上本沒有什麽化解不開的矛盾，只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，那都不是問題。

不得不說，任何一個成熟的行業都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和調整適應能力，小月姑娘再怎麽踢館，也不可能真正毀掉一條街的武館生意。

除非她能狠下心來血洗長街，將這些武館滿門抄斬，雞犬不留。

十妹自然是做不出這等惡毒之事。再說這些武館既然已經服軟，還願意每月交保護費，這應該算是打服了整條街，在七姐那裏應該可以交待得過去了吧？

“你們先停一停。”十妹喝道，“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。”

眾人束手而立，畢恭畢敬地聽著。

十妹看著許正亭，生氣地說，“你們既然自稱是貓拳門，為什麽連祖師爺都不認？”

許館主楞了一下，“女俠這是何意？”

“我問你，貓拳的創始人是誰？”

“乃是北宋年間，龍圖閣大學士包青天包大人的得力幹將，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……”

“胡說！”十妹氣得直跺腳，“練武者以武德為先，你這般信口扯淡，就是欺師滅祖，知道嗎？”

許正亭臉色尷尬，“不知女俠所說的祖師爺究竟是哪一位？”

十妹忿忿不已地說道，“是當年的一個和我現在差不多大的小女孩，名叫姬靈星！”

“這個，這個……”

那八極門的張繼龍忽然嘆了一聲，“許老哥，不是我說你，你這些年來打著貓拳門的名頭，卻不認真正的開山祖師，著實有些不地道。”

許正亭臉現愧色，“我也是想……”

“或許之前你以為認一個小女孩為開山祖師，不利於這門拳法的商業推廣。”張繼龍打斷了他的話，“但是眼前的小月女俠，同樣是一個小女孩，還是絕世高手。可見自古英雄出少女，貓拳始祖靈星女俠必定也是一位絕世高手，這絕世高手的拳法，又怎會難以推廣呢？”

許正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，“老弟言之有理，原來以前都是我自誤，今後本門定當尊奉靈星女俠為祖師，大力倡導這位絕世高手的貓拳創始人身份。”

十妹想：九姐算不算絕世高手不太好說，不過她出國之前和這四個字肯定是沒關系的。這分明是借著我的實力，把九姐也說成是絕世高手，才覺得她有分量足夠的形象代言人地位，推廣貓拳才不怕被人笑話。

只聽許正亭又問道，“小月女俠如此關心本門，不知和貓拳祖師是什麽關系？”

“我雖然是個外國人，但從小就是練著貓拳長大的。”十妹一本正經地說，“中國的貓拳，早就走出國門，在美洲、歐洲流傳廣泛，是最為普及最受歡迎的中華武術。”

許正亭大吃一驚，“原來是這樣，貓拳都已經走出國門了？”

十妹連連點頭，“而且流傳在歐美的貓拳，人人都知道創始祖師是靈星女俠，這是國際公認的事實。沒想到在中國本土，居然有人不認她這個祖師，這要是被外國的貓拳傳人知道，肯定會笑話你們背師欺祖，毫無節操。”

這“國際公認”四字，在松江人的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度。許正亭直接就怔在原地，做聲不得。

原來貓拳的創始者問題，在世界上已經是人人皆知的常識。那麽在這一點上偷天換日，欺瞞於世，不僅是枉做小人，更要鬧出國際笑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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